在爷爷家久了,我最不爽的就是忠义廉耻、三拜九磕之类的规矩,但那小伙子声音柔和软糯,让我讨厌不起来。
我也没还礼,转头扯开喉咙朝院子里吆喝了一声,李管家,有客人来啦!惊飞了天井旁柿子树上的两只麻雀。
我在门外往客厅偷看,爷爷对这个自称叫张宣的年轻人很客气,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,甚至接过了他递过来的一支粗壮雪茄,费力地抽了几口,吐出淡淡的烟来。
我乘机溜进客厅,绕到爷爷背后,双手撑着红木太师椅的靠背,笑盈盈地看旁边摘了墨镜的张宣,没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。倒是张宣被我看得不好意思地微红了脸,用左手握成拳状掩住嘴,低头干咳了两声。
爷爷转过头,轻声呵斥了一句,伊朵,大人在说重要事情,不要胡闹!语气里却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。张宣却似乎有点着急,连声说没事没事,世伯放宽心,自家人不必避讳。爷爷这才罢休,介绍说我是他孙女,没见过世面,让世侄见笑了。
原来张宣是苏州人,他父亲托他到大仓来,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,上海已经沦陷,要爷爷早作打算,想一个万全之策。
爷爷说他知晓些局势,已托人做了安排,不日要启程往首都南京避难,不知张老爷和世侄怎么打算?如果合适,结伴而行是最好不过了。张宣分析着我听不懂的形势,说,异族风头正劲,我方失利,应对仓促,南京恐也不久矣,不如去武汉,或者干脆往重庆。
爷爷不断点头,神色中多有赞许,我很少见到爷爷对一个人如此认同。我收起了笑容,安静地听他们谈话,不时打量着张宣,张宣偶一抬头,遇上我的目光,他又一次低垂眼眸,红了脸。
两天后,爷爷和张宣计议妥当,张宣要告辞回苏州向父亲禀报,爷爷却说,反正也不急这两天,世侄不如差佣人回去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