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是县里,是……就是建国前的那位,县政府看大门的吴大爷的侄子。”
“他?”
曹安堂听明白付粟锦的解释,表情变幻好几番,随后就是猛的一拍桌子。
这一下不光是吓得付粟锦浑身一激灵,连带着小砖生都吓得哇哇大哭起来。
两口子赶紧去安抚孩子,好不容易安稳住了小砖生,曹安堂就脸色铁青地在那出闷气。
“我说怎么看那个吴昊那么眼熟呢,闹半天就是那家伙的儿子啊。当年我跟着队伍一路从济南过来的时候,那家伙带着人跑出来十几里路迎接的!粟锦你是不知道,当年那家伙可牛气了,见了俺们耿连长威风得紧呢,觉得耿连长地位低,连握手都不握手,结果直接让吴大爷一脚给踹趴地上了。这种人,你说我怕他?他老子我都不怕,我怕他儿子?”
“安堂,你小点声吧。人家现在不一样了,是革命同志。你这些话让人听见了,那都得定你个污蔑革命同志,破坏民主和平局面的罪。”
“我说的是实话,当着面我都敢说,我怎么就破坏和平了!”
“行行行,你厉害。可你现在是个啥啊?你的耿连长呢?你跟着的队伍呢?”
“我……”
曹安堂一时语塞,闷闷坐下去,攥着拳头咯吱咯吱响。
付粟锦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,赶紧伸手抓住曹安堂的胳膊。
“安堂你别生气,我不该说这个的,我错了。”
因伤退伍是曹安堂一生中最大的痛。
别人不知道曹安堂多么想回归队伍里,付粟锦能不知道爱人的内心感受吗。
每年八一、九二四、十一的时候,曹安堂总会拿出来那身退伍时的军装,摸着上面的军功章,絮絮叨叨念出来一个个名字,全都是当年与他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的名字。
多年过去,一捧黄土撒向天,还能落在几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身上?
屋内长久的沉默。
付粟锦抱着砖生,轻轻依偎在曹安堂的肩膀上。
“安堂,你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依靠,就是我和砖生的天。你知道今天那个吴昊说要写文章发报纸上批判你的时候,我多害怕吗。我就想着,咱一家人平平淡淡的过日子。咱不求能有多大的前途,你也说过哪怕是就在村里种地,咱也是为社会主义新中国做贡献的。可不能就因为几个和你不一样的人,就让咱这日子过不下去了,贡献也做不出来了吧。那个进修班我不去上了,你明天也去和那个吕自强服个软,行不行?”
付粟锦说着话,眼泪啪嗒啪嗒不停往下掉。
泪水就像是一根根冰锥直戳曹安堂的心口。
沉默良久,曹安堂才慢慢伸手捧起来付粟锦的脸,抹去爱人脸上的泪水,一手抚住小砖生的额头,郑重点点头……
“不行!”
“啊?”
“粟锦,你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。”
曹安堂语调轻柔,眼眸中带着些许泪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