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宇釜不是刻意出卖,而是救援不力。那夜他闻讯策应,被金军围堵在半途,其实那种层次的高手,素日他一定可以及时、全数诛灭,不料就是那夜,他的剑法无故失手,关键时刻竟被刺伤、延误,赶到时孙府已被血洗,他只恨自己、不能一同战死……”程凌霄回忆之时,不无叹惋,孙寄啸眼角湿润,一直沉默。
“寄啸,那帮金人唯恐天下不乱。先前田将军战死,师父他也是意料之外、救援不力,却被黄鹤去诬陷成刻意牺牲……可是,田将军若还活着,金军败得更快,盟军何必多此一举得不偿失!师父才没那么卑鄙,也没那么笨啊!”辜听弦思及田若凝之死,更觉出当初的自己有意无意的指责对林阡是怎样的伤害,“同样的,若是牺牲了寄啸的父母,抗金联盟在金国的细作集团全部崩溃,有百害而无一利,完全没有刻意出卖的动机!”
孙寄啸原与程凌霄有师生之谊,一旦打开心扉就已经取信了大半,又听听弦从动机着手,字字句句都说服极强。当初孙寄啸对程凌霄从程宇釜这里来的敌意多半是生搬硬套,而指责“当年盟军刻意出卖、现今盟军一丘之貉”则完全是牵强附会——先前孙寄啸之所以一口咬定并借此仇视盟军,为的只不过是坚定自己和洪瀚抒一起反林阡的信念,如今情境早已不同,孙寄啸不想再恨程凌霄,也完全没有与盟军敌视的道理,这种生搬硬套牵强附会的东西还信来何用?
“好,谣言里的那些,我绝对不会相信。当年的盟军没有刻意出卖我父母的可能;二十年前的旧事,也断然不会影响我和现今盟军的关系。这件事和程掌门,就更没牵连了。”关于父母之死,其实这里大部分人只是要他不仇盟军,很容易,唯独这位无所谓自身名誉的程凌霄,要代已故的程宇釜向他求谅解,比较难。
见程凌霄翘首以待,孙寄啸终于松口,面色也见缓和“我也相信程掌门不打诳语、未作修饰。当初程宇釜就是救援不力,后来他也为此愧疚一生,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;他在临终前重新站在了抗金前线,总算对得起我父母的牺牲。所以,程宇釜业已不再是我的心结,父母之仇,只在程沐空与王淮,皆已服罪或被我手刃,是以孙寄啸彻底放下。”
看孙寄啸总算对父母之死完全释怀,众人皆是轻松得多,陈旭上前,即刻劝第二场和“三当家,还有个人,也将与盟王和盟主一同前来。他们,随刻就到。”
“是谁?”孙寄啸脸色忽然一变,其实都要靠陈旭出马了,他已经大抵猜到是谁。
如果说孙寄啸对盟军从程宇釜这里来的敌意多半是生搬硬套,孙寄啸对盟军从郭昶那里来的敌意却是有理有据,虽然时过境迁了他不可能再恨盟军、而是理智地把怒火压制在了罪魁祸首一个人身上……然而这敌意却注定根深蒂固。
这个名叫莫非的罪魁祸首,林阡在安葬洪瀚抒的第三日便去而复返,显然是下定了决心要来与孙寄啸解决矛盾的。
事实上,这些年来若非战争耽误,林阡早就给他们摒除了前嫌,不会教怨恨越积越深,不过对此林阡虽然不紧不慢,却也是行动颇早,今年夏季便请程凌霄出山,请程凌霄,除了对敌薛无情之外,俨然是希望他做一个和孙寄啸通融的桥梁——什么桥梁?救援不力的桥梁——
程宇釜和莫非的错误,本质上还是等同的,偏巧在孙寄啸那里,误解也是差不多的。程宇釜当然可以作为莫非的缓冲和过渡。却是没有想到,黄鹤去也这么巧把两件事相提并论了。
“三当家,我知你还对二当家的死有心理阴影。趁着今日莫将军向盟王复命,盟王马不停蹄就把他带了过来……”陈旭还想说。
“你明知道,我不愿见他!”孙寄啸无礼打断,噙满泪水,“陈旭,你难道忘了,二哥他当年死得是怎样惨烈、怎样不值!”
“三当家,为何就是不能接受,那是意外,和二十年前一样,是意外。”陈旭叹息,其实他也是花了好久才走出阴霾。
“孙三当家。”那时帘帐掀开,莫非果然到了,站定行礼之后,见面便述罪责,语气不卑不亢,尽管孙寄啸不愿看他,“我知道要三当家释怀很难,但必须向你述说——当日因为私事烦扰,是我莫非醉酒失职、疏忽了郭二当家的冒死报信。一切都是我的罪过,与主公没有关系。”
黄鹤去的谣言中,说郭昶之死是“林阡授意莫非见死不救”,事实上,盟军在这件事上见死不救是有动机的说得通的,但经过这么久的相处,孙寄啸当然不会像当初一样,口口声声说林阡授意要侵吞黑道会,因为林阡不是那样的人。只是,孙寄啸将谣言折了一半,而且他本人也一直坚信,郭昶之死就是“莫非见死不救”。
要说自己是何时对林阡改观的?应当是潜移默化的影响吧。具体记不清了,是洪瀚抒失踪后林阡对祁连山的长期襄助,还是榆中之战终于有了和他近距离的接触交流,或是从某次对敌中发现瀚抒对林阡的敌意根本是假的站不住脚的……不管怎样,无需莫非解释林阡,孙寄啸真心不仇林阡。
憎恶的、愤怒的对象,只是莫非。
既已归顺林阡,孙寄啸也知道避不开和莫非共事的结局,本想强压着这团怒火以后再说,大不了见到莫非绕道走,没想到林阡竟然这么早就迎着谣言把祸首带来了。
“本就和盟王没有关系!孙寄啸知道,郭昶绝不是盟王所害,然而,莫非不是程宇釜那样的救援不力,他是失职根本没有救援,与见死不救有什么两样!他就是见死不救!不是刻意,也犯下了!他比程宇釜还应该愧疚,应该受到惩罚,盟王居然没有因此杀了莫非,实在不够解恨!”孙寄啸怒骂。
“莫非见死不救”,不再是怀疑人格,但必须控诉行为——
到如今谁还会歹毒地猜测盟军对黑道会的心意啊,然而这口气久久不能消除,是因为,程宇釜的事情是道听途说年代久远存在误会、由当年的当事人阐述过后发现真相相异、罪行可以原谅;而莫非这件事孙寄啸是耳闻目睹有着切身体会,即使经过当事人阐述了,真相还是那样的、情节没有误会、罪行不可原谅,莫非确实有着板上钉钉不可推卸的责任!
“二哥与莫将军报信之时,俨然奄奄一息,即使莫将军未曾醉酒,二哥也已回天乏术。”陈旭虽出谋划策一流,口才却完全比不过孙寄啸。
“那又如何?莫非因此没有及时对受困的我军伸出援手,岂非实情?不管二哥的死是不是他所害,当年黑道会死伤惨重,一切根源都是莫非失职。这件事,除非盟王处决莫非,否则我不会善罢甘休!”虎目噙泪看向林阡,此刻孙寄啸和莫非一样都是林阡的麾下,林阡不能包庇更不能偏私。
一方醉酒渎职、未作救援,一方性命攸关、水深火热,莫非的罪行比程宇釜重、惩罚却比其轻,孙寄啸当然能宽恕程宇釜却不能释怀莫非!
“主公,当初宽恕莫非,是因川东需要战将,如今战事不再危急,莫非愿意领罪,以绝盟军后患!”莫非为了盟军安定,当即开口愿意顺应孙寄啸之意领罚,林阡没有回答,是默认吗,默认也好,一场风波眼看就要平息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