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之洞建厂(4 / 5)

“不只是钱财,你在铁厂安插了多少私人?”

“我,我安插了三十几人。”

“我仔细检查了花名册,又做了调查,足足用了二三百闲人!”

“我只安排三十几个,可这三十几又安排……”

“这么多闲人要吃多少薪饷啊!我费尽心思筹款,甚至向亲朋借款,可你们……”张之洞气得说不出话来,一阵阵头晕。

吴恒昌又拼命磕头“大帅,我对不起您,我不是人!”

过了好一会儿,张之洞睁开眼睛,痛心地自言自语“我费尽气力为国家办企业,可现在却担了这么多罪名……”

“这都是我的错,不,是我的罪,我担着。大帅,您就把我交出去吧,都搁到我身上。”

张之洞沉默片刻,又轻声说“现在那些反对办洋务的人正盯着我们呢,我们不能再给他们口实。这件事要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,否则,这洋务就办不下去了。”

吴恒昌抬起头“那,大帅……”

“我已经安排了,估计风波会平息的。他们想纠我,可他们也不干净……”

“大帅,那,我……”

“你我也考虑了。你跟随我多年,帮了我不少忙。过去还是比较小心的。这次犯错,唉,当我的属下也真是苦。现在当官几乎个个发财,可你们跟我一直受穷,就是犯些错,也情有可原……”

“大帅,您真是大人大量。跟着您,甘愿肝脑涂地!”吴恒昌又磕头。

“不过,你不能再在总督衙门干了,你贪下的钱,可以留下两万,去做个买卖养家糊口吧。你还是有经商的本事的。”

“大帅……”吴恒昌伏地泪流满面。

“你,去吧。”

“大帅……”吴恒昌用力磕头。

“去吧”

吴恒昌流泪走出。张之洞望着他的背影,这背影突然幻化成盛宣怀的身影,他看着自己在笑。“你笑什么?我不会输的,绝不会输!”倔强的总督在心里喊。

告御状的事虽然被张之洞设计平息了,可他并没有松气。铁厂要整顿、清理,否则还会出事,日益加大的开支也承受不了。

张之洞派出自己的得力幕僚龚升平带领数名干员去铁厂整顿,仁梃这时刚从学堂毕业,想随着龚升平历练历练,张之洞也答应了。

这天晚上,忙碌了一天的总督躺在卧室的竹榻上休息。仁梃走到他的身旁。

“爹,我们得到一个秘密。”

“什么秘密?”张之洞坐了起来。

“今天一个技师对我说,厂里的轧钢机可能是二手货。”

张之洞睁大眼睛,等着儿子说下去。

“这个技师名叫徐利民,在美国的钢铁厂工作过几年。这台轧钢机刚买进厂时,他就感到不够新,可说明书上却写着是最新产品。在最近的一次检修中,他在拆开机器时仔细观察,发现这确是一台旧机器,内里一些零件的磨损程度要超过十年以上,而这台机器买进厂还不到两年。”

“买这台机器花了多少银子?”张之洞板着面孔问。

“三十万两,徐利民说如果买旧的,只需十万两。”

“是伍桐山买的吗?”

“是他。厂里的主要设备都是他从国外买的。”

“这些蛀虫。蛀虫!”张之洞手拍竹榻喊了起来,接着就咳嗽。

仁梃连忙给父亲捶背,“爹,您不要动怒。”

张之洞喘了一会儿,说“我不动怒,我能不动怒吗?建厂以来共用了近二百万两银子。这些银子我是怎样筹来的,我差不多成一个大乞丐,到处磕头作揖。我,我连儿子的结婚用钱都搭了进去!可他们却一贪就是二十万!”

仁梃给父亲倒了杯温茶,“爹,您喝口水。”又说“我听了这个情况也很气愤,立刻找伍桐山质问。”

“他怎么说?”

“他说徐利民肯定搞错了,那机器确实是新的。我向龚升平报告了,他决定明天拆开机器,三方对证。”

“好,拿出真凭实据,看他伍桐山还说什么!吞下的银子也得吐出来!”张之洞又拍拍儿子的手“到下边看看会增长很多见识,包括看到丑恶,这个世界是很复杂的。”

仁梃点头“是的,爹。”

当天晚上,刮起了大风,呼啸的风声把张之洞从睡梦中惊醒。他觉得肚子不舒服,起身去室外上厕所,突然,他看到远处有火光,似乎是在铁厂的位置。不好!他连忙叫喊起仆人登高观望。仆人报告说是铁厂着了火。张之洞又急忙组织人员去救火。

风助火势,红红的火焰从铁厂轧钢车间的窗口喷吐出来,如九头兽向外吐出长长的舌头,要吞噬眼前的一切。张之洞的心如在烈火中炙烤,焦急和呼喊使他的嗓音很快嘶哑。

士兵和工人一队队拎着水桶冲向火场,还有几辆用人力压水的救火车来往奔波……

天亮了,风力渐小,火终于救灭了。张之洞松了口气,但望着烧得面目全非的厂房,他的心情又沉重起来。这时从厂房里又抬出一个烧伤的人,有人惊呼“啊,是张公子仁梃。”

张之洞如五雷轰顶,仁梃,仁梃!他又不相信。是不是自己听错了?或是他们看错了?他支撑着瘦弱的身子走上前,可眼前这个人也像厂房一样,烧得面目全非。他颤抖着,用嘶哑的嗓音拼命呼喊“仁梃,仁梃!”

门板上的人吃力地张开嘴“爹,我想保住证据……”

真是仁梃!张之洞只觉得腿发软,要摊倒。身旁的蔡锡勇忙扶住他,又吩咐“快,把张公子抬去救治。”

看着儿子抬走,张之洞挺直了腿,对龚升平说“那台轧钢机怎么样了?”

“回香帅,那轧钢机烧毁了。”

张之洞对蔡锡勇说“烧伤的人要好好治疗。还要尽快修复厂房,恢复生产。”

“是,香帅。可是……”

“什么?”

“需要资金。”

“资金我想办法。”

张之洞又对龚升平说“整顿仍要进行。但要小心,注意安全。”

龚升平俯首“是,香帅。”

由于闹肚子,又劳累了半夜,加之着急上火伤心,张之洞一阵头晕目眩,向前栽倒。龚升平一把扶住他,立刻送回总督府。

回到家中张之洞上吐下泻,发高烧。他在迷迷糊糊中问若玉“仁梃怎么样了?”

若玉流着泪说“正在医治。”

傍晚传来噩耗,仁梃不治身亡。张之洞听到这个消息,口吐鲜血昏厥过去。

十一

年过六旬的湖广总督大病一场,近一个月才能下地。他马上要去儿子的墓地。

已是晚秋,坟墓旁的野草已经枯黄,秋风扫过,飒飒作响。

抚着儿子的墓碑,张之洞含着泪对陪伴在身旁的蔡锡勇、龚升平说“这孩子命苦,出世不久娘就病逝。刚成婚一年,就随他娘去了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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